等鹿兆鹏走后,朱先生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道:“兆鹏这孩子……他心中那团火,岂是一个小学校长职位能盛得下的?但愿……但愿这火能点灯照明,莫要……焚林燎原……”
“姑父,天色不早了,咱们回去休息吧。”
朱先生微微点头,重新跨过院门时却忽然顿了顿:“浩儿,这白鹿原,怕是真要起风了,你多看护着点。”
“嗯。”
……
从朱先生家告辞后,鹿兆鹏踏着月色返回久别的家门。
“谁啊?”
“娘,是我,兆鹏!”
听到熟悉的声音,“吱呀”一声,枣花猛地拉开院门,昏黄的煤油灯光打在她脸上。那张常年忧思的脸庞刻满了皱纹,眼窝深陷,鬓角已经有几缕发丝发白。
“兆……兆鹏?”声音发抖,泪水瞬间涌出,她踉跄扑来,死死抱住儿子:“我的儿啊,你可算回……回来了!”
鹿兆鹏鼻尖一酸:“娘,天冷,进屋说。”
枣花慌乱擦拭眼角,拉着鹿兆鹏进了院门:“饿了吧?娘给你……给你煮碗面!”
她手忙脚乱地捅开炉灶,往铁锅里添水。锅盖叮当响,水汽蒸腾起来,暖意稍解寒凉。
她背对着儿子切葱花,絮絮叨叨,声音带着哭腔:“你回来就好!往后谁敢再欺负咱孤儿寡母?你三叔上月还来讨债,我塞了半袋麦子才打发走,上上个月你二叔又要借咱家的牛,我堵着门骂了一天……你爷在时他们谁敢?现在好了,俺大儿是校长了,是官家人了!”
面煮好了,热气腾腾,飘着油花和葱花。枣花捧来大碗,塞到儿子手里,眼巴巴盯着他吃:“快尝尝!娘知道你从小就爱吃宽的。”
鹿兆鹏低头吞咽,汤汁浓香,却味同嚼蜡。
看着大儿子狼吞虎咽,枣花笑眯了眼:“儿啊,娘都给你盘算好了!冷家二闺女秋水,一直等着你呢。婚约早就定下,趁着年底办了吧!她姐嫁给了白家,这样咱家跟白家就是连襟了,再说你现在是校长了,也得有个知书达理的媳妇支应门面……”
话音未落,鹿兆鹏呛得面汤喷出:“娘!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把婚给退了吗?”
枣花脸色骤变,指节捏得发白:“退婚?放屁!婚约是你爷和你爹在时定下的!庚帖早换了,全族都知道!我哪儿敢退?冷家会戳脊梁骨骂死俺!”
“那我自己去说!”鹿兆鹏霍然起身。
枣花一把拽住他衣袖,嘶声道:“你敢踏出这门一步,我……我就跳河!”
她扑到门框上,眼泪鼻涕横流:“我苦守半生,就盼你成家立业。你退婚?我哪还有脸活?”
哭声凄厉刺耳,鹿兆鹏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无奈,鹿兆鹏只能转移话题,枣花见他不再坚持退婚,也心疼儿子,擦了擦眼泪给他收拾好屋子,让他早点休息。
次日天刚蒙蒙亮,房门就被撞开,鹿兆海风一样卷进里屋。“哥!”
少年尖脆的嗓音驱散压抑。十一岁的鹿兆海只穿单衣,鼻尖冻得通红,却扑上炕抱住大哥:“早上娘说你回来了,我还不信嘞,没想到你真回来了,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鹿兆鹏捏他脸,露了笑:“臭小子,长高了。”
兄弟俩在炕上滚作一团,笑声冲淡了隔阂。
鹿兆海缠着讲西安城楼多高、火车跑多快,鹿兆鹏耐心说着,一直到枣花来喊兄弟俩吃早饭。
餐桌上,鹿兆鹏趁机问:“兆海,村里念书的娃多吗?”
鹿兆海嘴里塞满糊糊:“多着咧!私塾不收学费,都快坐不下了,白大哥请的先生可厉害,不仅教算数,有时候还给我们变戏法,说是什么物理,以后俺们要是念中学的话就会学到。”
鹿兆鹏皱眉:“没念书的孩子呢?”
鹿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