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娆认得他,那人是镇守宁古塔的地方官,会定期来他们所住的街道巡视,所以玉娆对他并不陌生。
此人虽为官员,家中人口却十分简单。他一声令下便把玉娆带回了家中当下人,玉娆自然别无选择。
因着他的妻子多年无所出,家中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。
玉娆不禁暗自揣测,也许过几年,这人会把自己收为小妾吧。
一想到这里,玉娆就觉得不寒而栗,于是她几次三番想要逃跑。
只可惜,玉娆毕竟年纪尚小,经验不足,最终还是功亏一篑,不仅没能成功逃脱,反而被管家狠狠地打了一顿。
在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里,玉娆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从贴身的小衣里掏出一条带着体温的银项链。
这条银项链,是甄嬛入宫前特意送给她的。
因为一直贴身带着,所以即使经历了许多波折,它也没有被搜走。
玉娆默默地握着这条项链,心中默默祈求着上苍,希望能保佑自己和姐姐平安无事、一切顺遂。
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,玉娆发现那官员似乎并没有将自己收为小妾的想法。
这让她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,安下心来,开始每日陪着小姐读书弹琴。
后来,那官员得到了升迁的机会,需要调动到江苏一带任职。
玉娆原本以为这样一来,她的生活或许能够稍稍好过一些,毕竟换个环境也许会有新的转机。然而,让她始料未及的是,那人竟然在转手之间,将她送到了扬州的一处私宅之中。
在那里,一个眉目间带着英气的年长女性送给了她一封信。
一封来自宫里博尔济吉特氏的一封信。
自此,甄玉娆便再不是来自京城的甄玉娆,而成了来自徐州的秦玉婉。
从灰扑扑的记忆里抬起头来,玉娆小小地抿了一口雪梨汤。
甘甜熨帖的味道顺着喉咙滚落,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,在家中枇杷树下习字的时光。
那时的她,无忧无虑,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。
如今的她却已身不由己,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,越走越远,再不复当年天真的模样。
玉娆直接放下了勺子,捧着碗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喝着,好像喝得越大口,那美好的日子就能多停留一刻似的。
碗里越来越空,眼泪却越来越汹涌。
“安姐姐……你早就知道了,是不是?”
黛玉的目光落在玉娆那满是泪痕的脸上,心中一阵酸楚。她轻轻地伸出手,用帕子温柔地擦去玉娆面颊上的泪水,苦笑着摇摇头:
“有怀疑,但其实始终不确定。我和眉姐姐曾经暗中调查过,发现你父母去世后,你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迹。而且,你是地方上送来的,关于你的身世背景,就算官员们口口声声说你是清白的,皇上也绝对不可能不去查证。”
“然而,皇上最终还是留下了你在身边,所以本宫一直都不敢妄下断言。直到……刚才,你开口承认了。”
捧着碗的手瞬间收紧又松开,玉娆垂首哂笑,把碗放回了食盒中:
“竟是如此……吗?不过,这又有什么关系呢?如今的我,不过是在等死罢了。过一天,算一天。”
“只是,我终究还是没能报了这血海深仇啊……”
玉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颤抖着握紧了拳头,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,但又似乎什么都抓不住。
一滴泪跌落在地上,碎裂成四五瓣,像一朵凋零的花,瞬时被土地吸收,连小小的印迹似乎都不得见。
“这盒药粉,是从你住处搜出来的,和赤鸢那边拦下的,要放在几个孩子饮食中的药粉一样。”
黛玉摊开手,一个棕色不起眼的小盒就这么躺在她的手心: